王昌龄《听流人水调子》鉴赏[1339字]648

听流人水调子
王昌龄
孤舟微月对枫林, 分付鸣筝与客心。
岭色千重万重雨, 断弦收与泪痕深。
这首诗大约作于王昌龄晚年赴龙标(今湖南黔阳)贬所途中,写听筝乐而引起的感慨。
首句写景,并列三个意象(孤舟、微月、枫林)。我国古典诗歌中,本有借月光写客愁的传统。而江上见月,月光与水光交辉,更易牵惹客子的愁情。王昌龄似乎特别偏爱这样的情景: 亿君遥在潇湘月,愁听清猿梦里长 , 行到荆门向三峡,莫将孤月对猿愁 ,等等,都将客愁与江月联在一起。而 孤舟微月 也是写的这种意境, 愁 字未明点,是见于言外的。 枫林 暗示了秋天,也与客愁有关。这种阔叶树生在江边,遇风发出一片肃杀之声( 日暮秋风起,萧萧枫树林 ),真叫人感到 青枫浦上不胜愁 呢。 孤舟微月对枫林 ,集中秋江晚来三种景物,就构成极凄清的意境(这种手法,后来在元人马致远《天净沙》中有最尽致的发挥),上面的描写为筝曲的演奏安排下一个典型的环境。此情此境,只有音乐能排遣异乡异客的愁怀了。 分付 即发付,安排意。弹筝者于此也就暗中登场。 分付 同 与 字照应,意味着奏出的筝曲与迁客心境相印。 水调子 (即水调歌,属乐府商调曲)本来哀切,此时又融入流落江湖的乐人( 流人 )的主观感情,怎能不引起 同是天涯沦落人 的迁谪者内心的共鸣呢?这里的 分付 和 与 ,下字皆灵活,它们既含演奏弹拨之意,其意味又决非演奏弹拨一类实在的词语所能传达于万一的。它们的作用,已将景色、筝乐与听者心境紧紧钩连,使之融成一境。 分付 双声, 鸣筝 叠韵,使诗句铿锵上口,富于乐感。诗句之妙,恰如钟惺所说: 分付 字与 与 字说出鸣筝之情,却解不出 (《唐诗归》)。所谓 解不出 。乃是说它可意会而难言传,不象实在的词语那样易得确解。
次句刚写入筝曲,三句却提到 岭色 ,似乎又转到景上。其实,这里与首句写景性质不同,可说仍是写 鸣筝 的继续。也许晚间真的飞了一阵雨,使岭色处于有无之中。也许只不过是 微月 如水的清光造成的幻景,层层山岭好象迷蒙在雾雨之中。无论是哪种境况,对迁客的情感都有陪衬烘托的作用。此外,更大的可能是奇妙的音乐造成了这样一种 石破天惊逗秋雨 的感觉。 千重万重雨 不仅写岭色,也兼形筝声(犹如 大弦嘈嘈如急雨 );不仅是视觉形象,也是音乐形象。 千重 、 万重 的复叠,给人以乐音繁促的暗示,对弹筝 流人 的复杂心绪也是一种暗示。在写 鸣筝 之后,这样将 岭色 与 千重万重雨 并置一句中,省去任何叙写、关联词语,造成诗句多义性,含蕴丰富,打通了视听感觉,令人低回不已。
弹到激越处,筝弦突然断了。但听者情绪激动,不能自已。这里不说泪下之多,而换言 泪痕深 ,造语形象新鲜。 收与 、 分付与 用字同妙,它使三句的 雨 与此句的 泪 搭成譬喻关系。似言听筝者的泪乃是筝弦收集岭上之雨化成,无怪乎其多了。这想象新颖独特,发人妙思。 只说闻筝下泪,意便浅。说泪如雨,语亦平常。看他句法字法运用之妙,便使人涵咏不尽。 (黄生评)此诗从句法、音韵到通感的运用,颇具特色,而且都服务于意境的创造,浑融含蓄,而非刻露,《诗薮》称之为 连城之璧,不以追琢减称 ,可谓知言。

2022-12-23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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