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颢《黄鹤楼》赏析(唐诗黄鹤楼崔颢)[1597字]88

黄鹤楼
崔颢
昔人已乘黄鹤去, 此地空余黄鹤楼。
黄鹤一去不复返, 白云千载空悠悠。
晴川历历汉阳树, 芳草萋萋鹦鹉洲。
日暮乡关何处是? 烟波江上使人愁。
元人辛文房《唐才子传》记李白登黄鹤楼本欲赋诗,因见崔颢此作,为之敛手,说: 眼前有景道不得,崔颢题诗在上头。 传说或出于后人附会,未必真有其事。然李白确曾两次作诗拟此诗格调。其《鹦鹉洲》诗前四句说: 鹦鹉东过吴江水,江上洲传鹦鹉名。鹦鹉西飞陇山去,芳洲之树何青青。 与崔诗如出一辙。又有《登金陵凤凰台》诗亦是明显地摹学此诗。为此,说诗者众口交誉,如严羽《沧浪诗话》谓: 唐人七言律诗,当以崔颢《黄鹤楼》为第一。 这一来,崔颢的《黄鹤楼》的名气就更大了。
黄鹤楼因其所在之武昌黄鹤山(又名蛇山)而得名。传说古代仙人子安乘黄鹤过此(见《齐谐志》);又云费文伟登仙驾鹤于此(见《太平寰宇记》引《图经》)。诗即从楼的命名之由来着想,借传说落笔,然后生发开去。仙人跨鹤,本属虚无,现以无作有,说它 一去不复返 ,就有岁月不再、古人不可见之憾;仙去楼空,唯余天际白云,悠悠千载,正能表现世事茫茫之慨。诗人这几笔写出了那个时代登黄鹤楼的人们常有的感受,气概苍莽,感情真挚。
前人有 文以气为主 之说,此诗前四句看似随口说出,一气旋转,顺势而下,绝无半点滞碍。 黄鹤 二字再三出现,却因其气势奔腾直下,使读者 手挥五弦,目送飞鸿 ,急忙读下去,无暇觉察到它的重叠出现,而这是律诗格律上之大忌,诗人好象忘记了是在写 前有浮声,后须切响 、字字皆有定声的七律。试看:首联的五、六字同出 黄鹤 ;第三句几乎全用仄声;第四句又用 空悠悠 这样的三平调煞尾;亦不顾什么对仗,用的全是古体诗的句法。这是因为七律在当时尚未定型吗?不是的,规范的七律早就有了,崔颢自己也曾写过。是诗人有意在写拗律吗?也未必。他跟后来杜甫的律诗有意自创别调的情况也不同。看来还是知之而不顾,如《红楼梦》中林黛玉教人做诗时所说的, 若是果有了奇句,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 。在这里,崔颢是依据诗以立意为要和 不以词害意 的原则去进行实践的,所以才写出这样七律中罕见的高唱入云的诗句。沈德潜评此诗,以为 意得象先,神行语外,纵笔写去,遂擅千古之奇 (《唐诗别裁》卷十三),也就是这个意思。
此诗前半首用散调变格,后半首就整饬归正,实写楼中所见所感,写从楼上眺望汉阳城、鹦鹉洲的芳草绿树并由此而引起的乡愁,这是先放后收。倘只放不收,一味不拘常规,不回到格律上来,那么,它就不是一首七律,而成为七古了。此诗前后似成两截,其实文势是从头一直贯注到底的,中间只不过是换了一口气罢了。这种似断实续的连接,从律诗的起、承、转、合来看,也最有章法。元杨载《诗法家数》论律诗第二联要紧承首联时说: 此联要接破题(首联),要如骊龙之珠,抱而不脱。 此诗前四句正是如此,叙仙人乘鹤传说,颔联与破题相接相抱,浑然一体。杨载又论颈联之 转 说: 与前联之意相避,要变化,如疾雷破山,观者惊愕。 疾雷之喻,意在说明章法上至五、六句应有突变,出人意外。此诗转折处,格调上由变归正,境界上与前联截然异趣,恰好符合律法的这个要求。叙昔人黄鹤,杳然已去,给人以渺不可知的感觉;忽一变而为晴川草树,历历在目,萋萋满洲的眼前景象,这一对比,不但能烘染出登楼远眺者的愁绪,也使文势因此而有起伏波澜。《楚辞 招隐士》曰: 王孙游兮不归,春草生兮萋萋。 诗中 芳草萋萋 之语亦借此而逗出结尾乡关何处、归思难禁的意思。末联以写烟波江上日暮怀归之情作结,使诗意重归于开头那种渺茫不可见的境界,这样能回应前面,如豹尾之能绕额的 合 ,也是很符合律诗法度的。
正由于此诗艺术上出神入化,取得极大成功,它被人们推崇为题黄鹤楼的绝唱,就是可以理解的了。
(蔡义江)

2022-12-27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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