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愈《题木居士二首(其一)》[1225字]128

题木居士二首(其一)
韩愈
火透波穿不计春, 根如头面干如身。
偶然题作木居士, 便有无穷求福人。
唐时耒阳(今属湖南)地方有 木居士 庙,贞元末韩愈路过时留题二诗,此为其一。诗乃有感于社会现实而发,非一般应景的题咏。诗中 木居士 与 求福人 不妨视为官场中两种人的共名。作者运用咏物寓言形式,在影射的人与物之间取其相似点,获得丰富的喜剧效果,成为此诗最显著的特色。
汉代南方五岭间有所谓 枫人 的杂鬼。以枫树老而生瘿,形状类人,被巫师取作偶像,借施骗术。 木居士 大约也是同一类木魅。它原本是山中一棵普通老朽的树木,曾遭 火透 (雷殛),又被 波穿 (雨打水淹),经磨历劫,伤痕累累,被扭曲得 根如头面干如身 这样一种不自然的形状。前两句交代 木居士 先时狼狈处境,揭其老底,后两句则写其意外的发迹,前后形成鲜明对照。幸乎不幸乎,世间的机遇往往带有偶然性质。老树根干状似人形,本是久经大自然灾变的结果,然而却被迷信的人加以神化,供进神龛。昨天还是囚首丧面,不堪其苦,转眼变成堂堂皇皇的 木居士 ,于无佛处称尊了。其名与实、尊荣的处境与虚朽的本质是何等不谐调。在讽刺艺术中,喜剧效果的取得,多着力于揭露假、恶、丑的事物的表面现象与内在本质的极不谐调,换句话说,就是 把无价值的撕毁给人看 (鲁迅)。此诗中,诗人正是这样作的。因此, 木居士 的形象给人以滑稽可笑的感觉,收到极好讽刺效果。可诗的妙处还在最后一句,它画出这样一幅图景:神座之上立着一截侥幸残存、冥顽不灵的朽木,神座下却香烟缭绕,匍伏着衣之饰之的善男信女,他们在祈求它保佑。这种庄严的、郑重其事的场面与其荒唐的、滑稽可笑的内容,再一次构成不协调,构成喜剧冲突,使人忍俊不禁。这里挖苦讽刺的对象又不仅是 木居士 了。 木居士 固然可笑,而 求福人 更可笑亦复可悲。诗人是用两副笔墨来刻划两种形象的。在 木居士 是正面落墨,笔调嬉笑怒骂,尖酸刻薄。对 求福人 则著墨不多,但有点睛之效:他们急于求福,欲令智昏,错抱 佛 脚。 木居士 不靠他们的愚昧尚且自身难保,怎么可能反过来赐福于人呢?其 非其鬼而祭之,谄也 (《论语 为政》)不是荒唐之至么?诗中对 木居士 的刻薄,句句都让人感到是对 求福人 的挖苦,是戳在 木居士 身上,羞在 求福人 脸上。此诗妙处,就在抓住了 聋俗无知,谄祭非鬼 (《溪诗话》)的陋俗与封建官场中某种典型现象之间的一点相似之处,借端托喻,以咏物寓言方式,取得喜剧讽刺艺术的效果。
不过,需要说明:从此诗的写作背景看,作者可能有影射贞元末年 暴起领事 的二王及其追随者的用意。他反对二王和永贞革新,固然是保守的表现。但就此诗而言,是写在革新运动之前且未涉及革新之事。而当时二王的追随者中确有不少钻营投机的分子(参阅柳宗元《寄许京兆孟容书》)。因而此诗讽刺形象的客观意义,是不可简单地以韩愈的政治态度来抹煞的。

2023-01-01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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